2013年11月18日 02:49
來源：中國證券報 作者：劉興龍 鐘志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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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倉危局難解 昌九生化要人沒人要錢沒錢

11月15日中午，南昌市的一家飯館里，昌九生化散戶們聚在一起吃了頓飯，結(jié)賬時有人叮囑“有困難的，就別掏錢了”。這些投資者曾經(jīng)都是有錢人，59歲的老褚來自深圳，名牌夾克衣兜里的一份證券賬戶對賬單顯示著，半個月前他還擁有850萬元股票和融資市值。然而，昌九生化連續(xù)7個跌停板猶如一場煉獄，燒光了他所有的積蓄，也摧毀了他的家庭?！拔液屠掀乓呀?jīng)離婚了，否則，唯一的一套房也保不住。希望停牌久一些，我們籌錢交保證金，需要時間??！”

需要時間的不僅是爆倉的投資者。當晚，在南昌市蔣巷鎮(zhèn)一處偏僻的田園農(nóng)莊，昌九生化董事長姚偉彪接受了中國證券報記者的獨家專訪，這也是他在“爆倉門”事件之后首次直面媒體。他表示，“時間和重組環(huán)境是目前上市公司最需要的。”在投資者的贛州稀土“借殼夢”破滅之后，只有8個大專以上學歷員工支撐的昌九生化，后續(xù)的保殼之路舉步維艱。

如今，融資盤強制平倉迫在眉睫，局中的所有人幾乎都在等待一場真實的重組早點到來，但遠水不解近渴，重組救贖需要時間，短期難以成行，爆倉危局疑似無解。

偏僻農(nóng)莊董事長遭疑躲股東

11月15日下午5點多，在溝通近一周之后，中國證券報記者終于接到了昌九生化董事長姚偉彪同意接受采訪的訊息。此時，昌九生化在上海證券交易所e互動平臺舉行的投資者說明會剛剛結(jié)束，參加的人員包括了昌九生化、大股東昌九化工集團、贛州工投及實際控制人贛州市國資委的相關人員。采訪地點就約在此次隔空對話頗為神秘的“大本營”。

依據(jù)對方的描述，我們從南昌市中心驅(qū)車向西北行進了近20公里，駛過豫章大橋，便進入了蔣巷鎮(zhèn)。此時，時間是下午6點多，南昌市逐漸被夜幕籠罩，沒有路燈的蔣巷西大道一片昏暗，兩側(cè)依稀可以看到低矮的房舍。在摸索前進10分鐘后，終于在幽靜的路邊找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湖光山舍田園農(nóng)莊。一位迎出來的工作人員尷尬地笑了笑：“這么偏僻，也是沒辦法，主要是為了避免出現(xiàn)不必要的麻煩。”

42歲的姚偉彪個子不高，十分干練，此前數(shù)個小時的網(wǎng)絡交流，加之連日的心理壓力，使得他顯得非常疲憊，眼睛里布滿了血絲?！巴顿Y者繼續(xù)鬧下去，上市公司肯定會退市的。如果要實現(xiàn)2014年盈利、解決重組的問題，我們必須現(xiàn)在就要開始著手。”姚偉彪直言留給昌九生化保殼的時間不多了。

昌九生化目前的狀況到底有多嚴峻？可以從一個細節(jié)見微知著。“包括昌九集團和昌九化工在內(nèi)，大專以上學歷的職工一共只有10個人。其中，昌九集團有2人，昌九化工有8人。”姚偉彪指出，由于企業(yè)資產(chǎn)質(zhì)量不佳，融資困難，如今可謂是要人沒人、要錢沒錢。

11月4日贛州稀土“情定”威華股份的消息一經(jīng)曝光，姚偉彪就陷入到了輿論的漩渦中。媒體質(zhì)疑入股威華股份的浦江之星12號投資經(jīng)理姚偉龍，與其存在親屬關系。并且，2011年4月15日，姚偉彪曾被聘任為贛州稀土副董事長，在正式擔任昌九生化董事長之后，這段履歷被一些投資者看作是贛州稀土即將借殼昌九生化的信號。

“2011年，我分配到江西省國資控股公司任黨委委員兼副總經(jīng)理。那段時間，贛州市政府向省國資委請求引進一位懂經(jīng)營的高管，組織上推薦了我。”在姚偉彪看來，談不上有過贛州稀土的工作經(jīng)歷，在高管簡介中也沒有提及，“我本人不想去，那里太遠，而且孩子要在南昌讀書。于是，我跟贛州市國資委商量采取借調(diào)的方式，在贛州給個虛職，同時保留江西國控公司的職位?！敝劣谝垼ケ敕裾J與之存在親屬關系。

姚偉彪并不實際存在的工作履歷被看作借殼信號，在昌九生化身上，這樣的“聯(lián)想”還有很多。在11月15日的投資者說明會上，投資者和昌九生化之間最主要的矛盾集中于公司去年12月28日發(fā)布的一份公告上。公司和贛州市國資委稱，公告內(nèi)容表明了“稀土不注入”昌九生化的明確態(tài)度。而投資者則將其理解為“贛州市國資委確有對其注入稀土資產(chǎn)的考慮?！?/p>

當時的公告稱，鑒于昌九生化近期股價漲幅較大，贛州工業(yè)投資集團有限公司特向贛州市國資委請示要求明確贛州稀土資產(chǎn)注入問題，贛州市國資委在復函中表示：鑒于組建國家級南方稀土大型企業(yè)集團的方向、途徑、方式等尚未確定，稀土產(chǎn)業(yè)整合工作尚未到位，市屬國有稀土企業(yè)的產(chǎn)業(yè)結(jié)構(gòu)、資產(chǎn)質(zhì)量等方面還不具備整合上市的條件，因此，沒有將市屬國有稀土資源、資產(chǎn)注入昌九生化的考慮。

說到底，投資者質(zhì)疑的焦點在于，昌九生化一直沒有斬釘截鐵地否認過稀土注入的傳聞。姚偉彪解釋稱：“在謠言盛行時，我們一直尋求澄清稀土注入問題的機會。例如2012年10月某媒體出現(xiàn)《若是稀土，便是西施》的文章，臆斷贛州重稀土注入昌九生化是板上釘釘?shù)氖?。上市公司和贛州市國資委溝通，曾計劃發(fā)布澄清公告。但是最終因信息披露規(guī)則，未能發(fā)布?！?/p>

快捷酒店投資者融資陷絕境

在南昌市王家莊路的一家快捷酒店內(nèi)，住著許多從外地趕來的昌九生化股東，他們多數(shù)是參與了融資的投資者。陳婆婆是這個維權(quán)群體中年齡最大的一位，今年69歲的她來自廣東，兩鬢斑白，衣著簡樸，與身邊高聲議論的散戶不同，她更多時候是呆呆地坐在一旁。

“在采訪之前，我有個請求，別錄像也別拍照”，陳婆婆剛剛開口，嘴角微微顫抖，情緒變得有些激動。她持有20萬股昌九生化股票和融資股權(quán)，那是老兩口畢生的積蓄，在趕到南昌之前，接到了營業(yè)部補交保證金的通知，剛剛抵押了唯一的一所房子。如果昌九生化再出現(xiàn)一個跌停，陳婆婆將會又一次爆倉，而那時她已經(jīng)沒有可以變賣的東西了。這一切，她沒敢告訴子女，也擔心他們從電視和報紙上知道這件事。

在這個因為昌九生化“爆倉門”走到一起的小團體中，跟陳婆婆類似的例子比比皆是。在長沙當?shù)?，孔先生是某營業(yè)部的VIP客戶，信用賬戶對賬單上顯示，他持有29.89萬股昌九生化股票，其中一部分是用350萬元的融資資金購買的。在經(jīng)歷連續(xù)7個跌停之后，他的資產(chǎn)只剩下421.87萬元，扣掉融資債務，原本500多萬的身價，如今只剩下了個零頭。“在接近警戒線之后，我的賬戶已經(jīng)被移交到證券公司總部的融資融券中心。我打算周一去上海咨詢一下，如果被平倉，我就什么都沒有了?！?/p>

中國證券報記者現(xiàn)場或通過網(wǎng)絡截圖查閱了一些對賬單，這些融資投資者有一個共同的特征，投資品種非常集中，持有的股票多數(shù)是1只或2只，而且滿倉或重倉持有昌九生化。例如上面的孔先生，除了昌九生化，僅另外持有3000多股天瑞儀器。當昌九生化遭遇“黑天鵝”事件之后，裝在一個股票籃子里的雞蛋瞬間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我是十幾年的老股民”，在采訪的過程中，一些昌九生化融資投資者重復著強調(diào)這一點。這些投資者不認同一些媒體將他們稱之為“賭徒”，盡管昌九生化凈資產(chǎn)為負，但他們認為他們的投資決策是基于豐富的投資經(jīng)驗和邏輯而做出的。

一位女士從挎包里拿出厚厚的一沓打印資料，足有幾百頁。她表示，“在處理了職工安置問題之后，昌九生化已經(jīng)是一個非常干凈的殼。相比于其他與贛州稀土傳出緋聞或有過接觸的殼公司，昌九生化是更加適合的重組目標?！奔词故墙衲?月份，市場傳出贛州稀土計劃借殼威華股份的消息時，她仍然對此深信不疑，“我不是盲目投資，我做過排除式的分析。之所以認為威華股份不可能，首先因為它是民營企業(yè)，其次贛州稀土應有的價值不止評估的這么多，相比于昌九生化，威華股份的盤子太小?！?/p>

2013年7月的股權(quán)拍賣也是投資者敢于參與融資的重要理由。當時，因江氨化學與昌九集團公司改制合同糾紛一案，法院委托拍賣公司于7月6日對昌九集團持有的價值3.52億元昌九生化股票進行公開拍賣，成交價介于18.9元/股—21.4元/股之間。此次拍賣的成交價被投資者看作是昌九化工股價的重要支撐。

“我們對于昌九化工是有恩的”，一位融資投資者認為，江氨化學是具體負責實施改制方案的主體，昌九化工可以說是用股民的錢解決了職工安置等企業(yè)改制問題?！凹热划敃r我們幫企業(yè)完成了改制，如今股價連續(xù)跌停，融資賬戶面臨平倉，上市公司能不能想辦法救救我們呢？”

單相思稀土“對象”否認存“戀情”

11月3日晚，出差在外的姚偉彪從公司工作人員的電話里得知了贛州稀土借殼威華股份的消息?；貞浧鹉且豢?，姚偉彪坦言“當時腦袋里一片空白”，繼而心里充滿了失落。

“我一直在南昌工作，沒有贛州市方面的資源，我也是威華股份公告之后才得知了消息?！敝砸ケ胄睦飼械绞?，不是因為贛州稀土沒有選擇昌九生化作為借殼目標，而是在他看來，“應該讓昌九生化先重組?！?/p>

贛州稀土、昌九生化的實際控制人都是贛州市國資委，可是家底和處境卻有著天壤之別。它們一個是艷若桃李的待嫁美人，擁有豐厚稀土資源的家資；一個是囊中羞澀的窮秀才，空有上市公司的“功名”。相比于不愁嫁的贛州稀土，昌九生化解決重組問題可謂是刻不容緩，如果2014年不能實現(xiàn)扭虧，將不得不面臨暫停上市的命運。

相比于姚偉彪的失落，昌九生化投資者的反應更加激烈，在他們看來，贛州稀土選擇威華股份作為借殼目標是一種“移情別戀”的行為。然而，從贛州市國資委、贛州稀土集團人士透露的信息來看，這更像是一場從未開始過的“戀愛”。

贛州稀土集團高管接受中國證券報記者采訪時表示，該集團沒有與昌九生化商談過借殼的事情，跟他們真正接觸、討論借殼上市的只有兩家公司——*ST宏盛和威華股份。

“與*ST宏盛沒談成的主要原因是時間問題。當時贛州稀土集團的整合還沒有完成，儲量核實報告和環(huán)評報告還在編制，采礦權(quán)價款評估還沒完成，無法對公司資產(chǎn)進行估值。而*ST宏盛必須在2012年12月31日之出重組方案，否則就退市?！鄙鲜龈吖鼙硎尽?/p>

在一份昌九生化投資者遞交給當?shù)卣穆?lián)名舉報材料中，質(zhì)疑聲主要集中在贛州稀土與威華股份的借殼上市交易中。投資者質(zhì)疑的內(nèi)容包括：贛州稀土全產(chǎn)業(yè)鏈資源存在低估，評估價值75.8億元偏低；殼公司股東具有外資背景；重組信息涉嫌提前泄露；信息披露涉嫌違規(guī)等。

在15日舉行的說明會上，昌九生化投資者也將上述質(zhì)疑內(nèi)容向贛州市國資委負責人進行了提問。而贛州市國資委負責人表示，不討論與昌九生化無關的事宜。

昌九生化的投資者之所以執(zhí)著于關注贛州稀土借殼上市是否違規(guī)和合理，主要是因為他們認為，如果能夠攪黃這樁“婚事”，那么昌九生化就有希望重新披上稀土重組的外衣。

對此，贛州市政府領導接受中國證券報記者采訪時強調(diào)，當?shù)卣畯膩頉]有考慮要將贛州稀土注入昌九生化?！爱敃r，贛州工投去收購昌九集團股權(quán)的時候，市政府意識到可能會造成誤會，就把贛州工投持有的稀土公司股權(quán)剝離出來。即使真的出現(xiàn)贛州稀土借殼威華股份不成功，也不會選擇昌九生化進行重組?！壁M州市政府領導表示。

事實上，在為贛州稀土選擇借殼對象的過程中，贛州市主管部門制定了明確的四個考核標準：贛州稀土集團股權(quán)比例、贛州稀土集團持股數(shù)、總股本、留給上市公司現(xiàn)金（3億元為零分起點，少的扣分，多的加分）。

贛州稀土集團高管表示，在凈殼和遷址的前提下，“這四個指標中，我們都設定了加分標準?？己说闹攸c是重組后贛州稀土集團持股比例高低，以及能得到的現(xiàn)金多少?！?

局難解重組救贖短期不現(xiàn)實

自從11月4日以來，隨著股價貌似無休止的跌停，昌九化工面臨著越來越大的壓力，證券部工作人員經(jīng)常要加班到深夜。11月13日，昌九化工董秘張浩直到晚上8點多才下班，得以有空與中國證券報記者見面。在交流過程中，他頻繁響起的電話鈴聲讓采訪時斷時續(xù)。

作為在任多年的董秘，張浩也曾經(jīng)見識過大風大浪。2011年，由于披露贛州工投不再持有贛州稀土的股權(quán)，從12月2日至12月28日，當時的*ST昌九股價出現(xiàn)了15個跌停板。雖然眼下的跌停板數(shù)遠不及當年，可是張浩坦言，如今的局面更加令人緊張，“那時候是*ST公司，跌停幅度只有5%。更重要的是，現(xiàn)在有融資賬戶?！?/p>

目前，擺在昌九生化面前最為緊迫的事情，無疑是如何化解融資投資者爆倉的問題。在與趕赴南昌的散戶投資者們交流過程中，投資者一致提出的方案是——昌九生化即日起長期停牌，直到確定重組方案后再行復牌。他們認為，這一方面可以避免券商強行進行融資賬戶平倉，另一方面披露重組也有助于打破連續(xù)跌停的困境。

然而，在昌九生化高管看來，這樣的解決方案幾乎沒有可能?！肮善蓖Ｅ朴袊栏竦囊?guī)定，不是上市公司想要長期停牌就可以實現(xiàn)的。此外，即使連續(xù)出現(xiàn)了7個跌停，昌九化工前20個交易日的成交均價也很高?！?/p>

昌九生化董事長姚偉彪表示，自從其上任以來，沒有接觸過重組方，也沒有重組方主動與公司聯(lián)系，主要原因是股價和市值太高。

截至今年三季度末，昌九生化凈利潤虧損5506.57萬元，凈資產(chǎn)-2881.48萬元，經(jīng)營活動產(chǎn)生的現(xiàn)金流量凈額為-3680.00萬元。如果不能實現(xiàn)扭虧為盈，昌九化工披露2013年年報之后會被列入風險警示板，次年將會暫停上市。

對于昌九化工來說，一方面是保殼壓力越來越大，另一方面則缺少好的保殼方法。上市公司在投資者說明會上指出，“公司管理層只能立足于公司目前資產(chǎn)研究探索昌九生化止虧保殼的基本策略。歡迎廣大股票投資者提出切實可行的重組方案?！?/p>

姚偉彪透露，“我曾經(jīng)向主管部門提交了關于昌九化工保殼的三種思路。在保證國有資產(chǎn)保值增值的前提下，第一種，能否進行大股東股權(quán)再次轉(zhuǎn)讓；第二種，積極引入有重組實力的第三方；第三種，立足于現(xiàn)有資產(chǎn)狀況，通過剝離不良資產(chǎn)，實現(xiàn)企業(yè)盈利。不過，截至目前，相關部門還沒有給我回復的函件。”

看來，昌九化工能否實現(xiàn)重組仍需要很長時間的醞釀和努力。但對于已經(jīng)或即將爆倉的融資投資者而言，血本無歸的傷害或已無可避免。

在被問及“爆倉門”出現(xiàn)之后，上市公司有何反思時，姚偉彪沉思良久，非常慎重的表示，“作為一家上市公司，我們對決策環(huán)境、監(jiān)管環(huán)境沒有做到充分的預計。此外，公司被列為融資融券的標的，不是企業(yè)能做決定的，不過，（公司）對于它帶來的影響沒有敏銳意識到。至于我本人，等事情平緩后，我會考慮向上級申請辭職?！?/p>

（為保護投資者隱私，文中投資者均為化名。張志鴻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