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網《風暴眼》出品

文 |洄野 編輯 |文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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沸沸揚揚的“會員薅羊毛反被平臺卷走20億”的消息爆出后，站在風暴中的“京淘淘”有點委屈地表示，自己并沒有跑路，而是受害者，被會員薅走了1.8億，因此風控排查，導致退款延遲。

在電商平臺的“僅退款”模式備受質疑之際，京淘淘反向推出“全民僅退款”模式，設計了一套復雜的玩法，將“爭議”做成了“生意”，從每個玩家口袋里吸納數百甚至上萬元會員費。

與人們一般理解的拼多多等電商平臺“僅退款”服務不同，京淘淘的“僅退款”需要充會員并高價購買商品才能實現(xiàn)。平臺喊出“響應國家政策，讓利于民”的口號，宣稱要讓每個人都獲利。

借助線上群和朋友推廣，僅退款平臺集結了大量想要薅羊毛的人，然而，復雜的游戲規(guī)則，和對商品本身不了解，可能讓一些人不僅沒薅到羊毛，反而被平臺套牢。

京淘淘借助不斷擴增的會員費、遠超市場價的商品，在短短幾個月獲得大量資金，也在網上掀起巨大爭議。跑路傳聞爆發(fā)后，其宣稱的獲得紅杉資本等5億元融資，也遭到辟謠，紅杉中國稱曾對京淘淘進行過電話警告。此后，京淘淘更是身陷詐騙指控，人們質疑其僅退款模式，是否在變相掩蓋收取高額會員費的集資行為？

鳳凰網《風暴眼》聯(lián)系了一位京淘淘會員用戶，聽他講述了自己入局2個月的經歷。以下是他的自述：

01 “讓每個人都從中獲利”

我今年30多歲，在上海做網絡相關工作，喜歡電子產品，此前從來沒有嘗試過“薅羊毛”這種行為，直到今年6月中旬，我接觸到了京淘淘這個平臺。

當時，我在朋友圈看到，有好友發(fā)了一個關于京淘淘融資5億元的消息，介紹這是一個“全民僅退款”平臺，“讓每個人都從中獲利”。我第一次接觸這樣概念的平臺，覺得很新奇，問他這個平臺靠不靠譜，他很肯定地說可以“薅羊毛”。

我當然不敢輕信它，于是上網查了不少信息。幾天后，朋友把我拉到京淘淘一個微信群里，群里最多時只有200人，我在群里觀察，群主應該是京淘淘員工，經常發(fā)廣告。其他人不確定是用戶還是托，因為只有剛開始群里挺熱鬧，后來就沒有人再說話了。

有一天，京淘淘推出一個活動，新人不需要充會員，只需要實名注冊App，就可以體驗600元以下產品的“僅退款”服務。我想，600塊錢就算不退，也不會有太大損失。于是在平臺買了500多元的零食。隨后，我聯(lián)系客服，登記并發(fā)送訂單號，兩三天就收到了退款。

受訪者供圖

當時，只要確認收貨，就可以申請僅退款了，幾乎沒有什么時限。不過，雖然這一次很順利，我還是很謹慎，沒敢買會員。

我總感覺疑惑，這個平臺建立了一個模式，叫京淘淘聯(lián)盟，號稱讓大家都能有錢賺，所有人有利可圖，可是怎么可能全部人都有利可圖呢？平臺、商家、消費者，怎么可能實現(xiàn)三贏？貨物“僅退款”了，平臺不賺錢，怎么持續(xù)下去？

我只是按兵不動，繼續(xù)每天看他們打廣告。7月初，一個自稱公司某塊負責人的，在群里用圖文講解了京淘淘的運營和盈利模式。

這些圖片很有噱頭，一張圖暗示京淘淘僅5個月試運營，已經驗證出淘寶、京東、拼多多三者的核心優(yōu)勢。另外的圖片解釋了京淘淘的盈利主要靠用戶會員費、商家入駐費、店鋪加盟費、商家推廣費、現(xiàn)金流利息。

受訪者供圖

看到這些之后，我也漸漸打消了疑慮，覺得不妨試一試。

受訪者供圖

02 可能反向掏空羊毛黨的腰包

在京淘淘上，若想“僅退款”，必須注冊會員。

京淘淘的會員費大概有9個等級，從188元到28888元價格不等，每個等級的會員費會給不同的僅退款名額，能買的東西也不一樣。正式申請退款時，在原本購買的會員之外，還要再購“配套會員”，才能退款。配套會員只是一些激活碼，自己并不能使用。

受訪者供圖

7月初，有一個活動還算實惠，我買了一份18888元的會員，屬于第8檔的高價會員。這個會員有效期是三個月，每個月有30萬的“僅退款”額度，每次僅退款額度是5萬元。

受訪者供圖

事實上，京淘淘平臺上的東西都比較貴。購買商品時，可以選擇正常購買或者以僅退款方式購買。即使是正常購買，一部手機的價格也可能比其他平臺貴1000元，所以很少有人在京淘淘正常購買貨物，基本都是為了僅退款而來的。

在京淘淘，一部蘋果iPhone15手機，如果以僅退款方式購買，價格高達5萬元。按照每個月30萬的退款額度來算，一個月只能買6部蘋果手機。

這么高的價格，可以給平臺迅速囤積“現(xiàn)金流利息”，我想這就是它宣稱的盈利方式之一。

而對于我來說，簡單計算一下，如果一個月買6部手機，并將這些花費“僅退款”，相當于“0”元購物。成本只有會員費和“配套會員”費用，分攤下來，一個手機成本大約四五千元。把手機放到二手市場倒賣，大約六千多元，可以賺個差價。

我很快開始實踐我的倒賣計劃，一開始是分兩天買了2部手機，用信用卡付款。買完之后，需要僅退款的時候，又花了3550元購買配套會員的激活碼，相當于另外又購買了1-4檔的多個會員。而這些配套會員額度自己是無法使用的，只能贈送給朋友，邀請更多人為平臺做推廣。

出于謹慎考慮，我雖然買了這些激活碼，但一個朋友也沒有邀請，其實，在京淘淘，能不能賺到錢，很考驗我們對商品價格的敏感以及周密的計算。

比如，單筆5萬的僅退款額度，如果我只買3萬塊錢的東西就不劃算，需要計算退款時能賺到的差價到底有多少。而那些標價6萬8萬的商品，要更高一檔的會員才能購買。

因為我比較喜歡電子產品，對手機、電腦的價格比較敏感。其他人可能會買一些無人機、黃金之類的。我觀察到，平臺上這些商品的銷量每天都在增加，但也有很多商品的銷量顯示一直是0。由于平臺的會員活動經常在變，薅羊毛的成本也會越來越高。如果不會合理搭配，還可能會賠錢。

03 部分商品疑似從其他平臺下單倒賣

在使用京淘淘期間，我看到App里面入駐的商家還挺多的，商家所在的城市也多種多樣。

其實很難理解，在其他平臺，商家對僅退款模式深惡痛絕，可是京淘淘開屏就顯示“全民僅退款”，以這個為主打概念，這些商家為什么還會愿意入駐？我有時候猜想，在京淘淘上，商家是不是有更高的利潤？

這個問題我想不通，但還有一個讓我疑惑很久的事。我記得有一次，在京淘淘上買了東西，我已經收到了順豐的物流信息，但是卻另外收到京東商城的收貨提醒信息。這些跡象似乎意味著，我下單后，京淘淘的商家又從京東平臺下單，給我寄送了商品。不過手機到貨后，的確是原裝正品，能看到序列號碼。

我買了好幾部手機，至少有一兩部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我懷疑這些入駐商家自己根本就沒有店，我不太了解京淘淘對商家是如何進行審核。

我還看到過一則京淘淘招聘學生兼職的信息，工作內容我有點看不太明白，顯示“協(xié)助公司優(yōu)質客戶線上采購指定貨品，保證訂單準確性和準時性”。不過，結合我這幾次購買手機的奇怪經驗，似乎又有些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受訪者供圖

京淘淘除了線上App，還做線下便利店。我知道的是上海有一家線下京淘淘門店，賣一些零食飲料，也是在7月份才開業(yè)。京淘淘線上也賣一些超市購物卡，也能享受僅退款政策，但價格也比正常超市里買東西貴很多。

04 微信群被停用，退款越來越慢

雖然京淘淘宣稱退款時間是10天左右，但是其實早期退款都比較快，后來越來越慢。我記得，第一個月不到7天退款就到賬了，第二個月有時候要等9天才退款，我也曾咨詢客服催促退款進度。

我每隔幾天就會去看看這個平臺是不是正常運營。我清楚記得，8月28日，群里就已經沒有再發(fā)相關推廣廣告了。當時我感覺不妙，趕緊去各大社交平臺搜索，大約9月初就已經有關于京淘淘要跑路的消息。

我咨詢京淘淘客服，只是詢問平臺是不是還在正常運營，都沒有提及退款的事，客服卻直接回復我稱，現(xiàn)在退款在審核中，以后會正常退款的。

我預感，退款應該是出了一些問題。從此再也沒有買過任何商品。很快，我所在的京淘淘微信群也被停用了，顯示“涉嫌傳播欺詐內容”，顯然不是群主解散了群聊。

受訪者供圖

好在我8月份之前購買的所有商品都正常退款了，貨物賣出去的價值也差不多回本了。

最近，“京淘淘跑路卷走20億”的消息滿天飛，我也看到了平臺給出的回應，說是平臺被有預謀的一群“羊毛黨”薅走1.8億元左右，因而加強了風控管理，排查完畢后沒有問題的訂單會逐步安排退款。

現(xiàn)在我的App還能使用，客服也還回復消息，商品能夠正常購買，我覺得目前為止京淘淘是沒有跑路的。雖然我認為這種模式不一定能持續(xù)下去，如果繼續(xù)買東西，恐怕不會退錢。

我了解的平臺規(guī)則是，同一個人不能多次認證，這是違規(guī)的。有些人可能用自己的新賬號去收自己的激活碼，就等于沒有做到推廣會員，獲得了一些額外的僅退款額度，我猜測這可能是平臺風控的內容之一。

我沒有見到過無法退款的用戶，不知道他們有多少人。但事實上，我不太理解什么是“有預謀的羊毛黨”。

我在其他購物平臺上買東西，從來沒有進行過“僅退款”，也不會產生這個想法，因為我是正常買家，東西不好我就退回去，為什么要霸占這個東西？但京淘淘這個平臺不一樣，它宣傳的就是全民僅退款，我們使用它就是為了僅退款。它收取那么高的會員費，有一套自己的游戲規(guī)則，我們是按游戲規(guī)則去完成它的“薅羊毛”任務。